进入移动版，省流量，体验好祖母活了八十二岁，一生没有与人吵过架。她识过字读过书。因为地主家庭成分，才嫁给了贫农的爷爷，爷爷因为肺病青年时就去世了。她带着八岁的父亲，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无论多么困难，她都把父亲送去读书。父亲读完了初小，后努力自学，成了中学老师。那时的农村，一切都是凭力气吃饭的，行行都是体力活。孤儿寡母的，祖母吃的苦是难以想像的。
七岁那年，我家中八口人：母亲、祖母、两个姐姐、两个妹妹，我在中间。弟弟那时还没有出世。父亲在地区上班，路程遥远。那年代没有车船代步，全靠步行，父亲一年当中难得回家几次。
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发现我家门前站满了人。原来，我家的鸡啄了邻家几棵白菜，人家上门来兴师问罪。我看到母亲被人欺负，一时气就来了，冲过去，跑到母亲身边，抄起一块石头，就向那家人砸去，幸亏没砸着。等我再去捡第二块石头，母亲左手一把拉住我，右手一巴掌打到我的鼻梁上，一时鲜血如注，流满了我的脸上嘴上。母亲一看失手，急忙来为我止血，祖母早已跑到菜园，扯了一抱青菜来作为赔偿，还说了一大堆好话，邻居总算偃旗息鼓了。
母亲用草纸给我堵鼻孔，那时生产队用稻草制造的粗糙纸张，也是农村里惟一的用纸。奶奶用凉水给我拍脖子，鼻血总算止住了。
祖母善于息事宁人。一边拍一边说：“孩子，你母亲是明白人，她怎么舍得打你呢？她打你是为了不让别人打你啊！她是爱你的啊！你想想，幸亏那石头没有砸着人，如果砸着了，你怎么办啊？人家能饶了你吗？”祖母春风般循循善诱，我静静地听着，默默无语。
我点头，我明白了母亲一巴掌的真正意义。打在了脸上，留在了心里。
从此，我落下了流鼻血的病根。遇热遇冷，气候稍有不适，鼻孔就自动流出血来。祖母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偏方，白茅根加扁柏煎水喝，一日二次。我不愿喝这苦涩的扁柏水，一次次固执地把它泼在地下。母亲不啃声，只是默默地清扫地上残渣，祖母苦口婆心劝说，又给加糖。那年月，物质匮乏，生活艰苦，糖可真是来之不易啊！那是家里用来换油盐的鸡蛋，母亲拿去变卖了，才换回一点点红糖。鸡蛋刚生下来还是热的，祖母就放在床底下的小罐子里藏好，留着给我换糖。
屋漏偏逢连夜雨。1980年，我家土坯房要垮了，经生产大队批准可以重建。那年我15岁，建房子需要树木，我上山和大人们一起扛树。新砍的树木，又湿又沉。山高路陡，扛不动，就地歇一会再扛。直扛得满头大汗，黑水直流，一天下来扛了十多棵。到了半夜，竟然咳了几口鲜血。连续几天咳血，医生诊断为肺病，一家人都慌了。每月三瓶药，医药费要18元。医生说，先治一个疗程，即六个月。除了吃药，营养也要跟上。三分治，七分养，每天要保证一个鸡蛋。为了给我治病，一家人都拼了。祖母每天早上给我冲一个开水鸡蛋。我家鸡蛋全部让我一个人吃了，可还是不够。为此，祖母厚着脸皮，挨家挨户乞讨，79岁高龄的祖母走走歇歇，有时带着妹妹，几个月下来，她一双小脚，跑遍了附近上百户人家。祖母每天出去，多数没有空手回来。就这样，经过一年半治疗，我终于痊愈。 （许彦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