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移动版，省流量，体验好我在黄河南岸的昭君镇边长大。父辈们说，我们家族是和黄河有缘的：祖籍山西河曲县，也是黄河拐弯处。清朝同治年间，家乡遭灾，民不聊生，我的先祖就顺河而上走西口。看到这里风土人情和老家颇有相似之处，就滞留此地，繁衍生息，一住就是近两个世纪。
解放前，我父亲曾是达旗保安团的一个老兵，保一条从包头黄河渡口出来到宁夏银川的商路——“丝绸之路”的平安。“丝绸之路”我们那里叫“骆驼大路”。骆驼，号称沙漠之舟，耐力无限，不畏风沙雨雪，几天不吃不喝也可昂首负重行走。父亲说那时驼队蜿蜒好几里，浩浩荡荡。虽然是战乱年代，兵匪共存，但是西部的皮毛和东部的洋货还是伴随着悠扬的驼铃和雄壮的船工号子往返于整个丝绸之路。
常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的姑姑就是民国年间因为黄河改道永远定居在河对岸包头市的兰柜窑子村。那年月，黄河无人治理，常常是“十年河水九出岸，一年安稳那是旱”。最为严重的还是每年的开河时段，凌片涌成冰山，阻挡了河水的流淌，河水如咆哮的狮子，掺杂着巨大的冰块越过了河堤，光顾最多的，就是地势较低的姑姑家。住在两岸的黄河儿女，早已熟悉了河水的脾性，尽管它有时桀骜不驯，人们对它还是充满感情。
姑父算是兰柜窑子村半个渔民。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姑父住在黄河边上，夏天撒大网，冬天“揭干锅”——凿冰捕鱼，练就了高超的水性和捕鱼技巧。夏天游泳可横渡黄河，春天开河的时候，渡口停运，成了真正的“隔河千里远”。因为事急，有一年姑父竟手拿一根长竹竿，踩着流动的凌片，跨过了黄河……黄河鲤鱼，色红味美，至今属淡水一绝。那时没有储存条件，姑父捕捞的红鲤鱼卖不了，就成了乡邻们的美餐。
当年的黄河，总归是一条害河，人们付出的甚多，回报的甚少。
我对黄河的记忆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的。那时还是大集体，生产队里有一片河滩地，栖息在芦苇林里的候鸟，慷慨地把粪便奉献给这片土地。但是，雨涝了，河水出岸，这片地就被水淹了；天旱了，风调雨顺，这片地就丰收了。所以队里基本年年种夏田——西瓜或小麦，为的是雨季来临前，西瓜早入肚，小麦已进仓。
曾经的黄河滩，还长满了大片的一人多高的芦苇，引来了无数候鸟。白天鹅、鸿雁、扎拉啦、鱼鹰等等，有的还真叫不出名字。芦苇林既是候鸟的乐园，也是村里人盖房子封顶的最好材料。故乡的那些老屋，就是土打墙加苇草封顶，冬暖夏凉，它伴随我度过了儿时的每一个春秋冬夏，也送走了一代代辞家创业的黄河儿女。
小时候最难忘的是在河边戏水捞鱼。每到大雨过后河水退去，河堤外的池沟里就困住了大量的鲤鱼、泥鳅，还有脊瓜子。有大有小，那捞鱼的场面至今如现眼前——几乎全村人都参加，有用手摸的、有用箩筐捞的、也有专业用网抓的，上百个人跳在池塘里，搅和得本来就浑浊的黄河水更加泥泞。水里的鱼都懵了，喘不上气来，就漂浮在水面上大张着嘴，个个都成了瓮中之鳖。但是你如果用手抓，它很光滑机灵，一扭就跑了，只能用箩筐悄悄地伸在水下，左手一提再用右手一摁就逮住了。再看看大家，男女老少，满身是泥，捞鱼的、戏水打泥仗的、跌倒在水里的，乱成一片，呼喊声、嬉笑声久久地回荡在河岸边……那时是大集体，人民刚解决温饱，能调剂一顿清炖鲤鱼，也可算是奢侈了。腌猪肉慢火炖鲤鱼，至今还不忘其味道，鲜嫩无比。家乡的黄河鱼，炖得就是香吆。
滔滔黄河水，孕育了一代又一代黄河人。记得我小学快毕业时，去河对岸的兰柜窑子姑姑家，昭君坟古渡的小船已不再人工摆渡，都用上了柴油发动机拖轮，黄河迎来了勃勃生机。谁说“天下黄河富宁夏”，国家在黄河两岸做了庞大的堤防工程、引黄灌溉工程，使重工业城市包钢永无水患。过去“九曲黄河十八弯，一碗河水半碗沙”，现在引黄入包工程使三百万包头儿女喝上了母亲河纯净的水，姑姑家也安上了净化后的黄河自来水。姑父这个风里浪里的打渔人，更离不开黄河了，不过这时他不再小打小闹一个人捕鱼了，成了黄河捕捞队的领导，带领着捕捞队十几条渔船日夜奔波在河面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前几天有幸和几个同乡的游子又游览了昭君坟及黄河渡口。今非昔比，这里已建成旅游区。昭君坟上松树环绕，亭台楼阁耸立。王昭君怀抱琵琶宛如少女的汉白玉塑像屹立在黄河边上，她目视着滚滚黄河。我想芦苇林里肯定潜伏着迁徙的大雁，要不然王昭君当年从长安出发，一路走“秦直道”，穿过鄂尔多斯高原来到黄河渡口，弹起琵琶，咋会引来群雁落地呢？
今天黄河古渡早已被浮桥取代。民国年间父亲守护过的“骆驼大路”也被铁路和柏油马路取代，十个全覆盖，村村通油路，延伸到四面八方。河畔盛产的“昭君”牌大米，饱满而圆润，口感光滑精软，畅销于黄河两岸。我想这是黄河水对故乡的又一次眷顾吧！
站在昭君坟顶，沐浴着和风斜阳，遥望曾经千帆侧过的母亲河，我想，黄河在我的生命里有着挥之不去的情结。奔腾不息的黄河水就是每一个华夏儿女的热血，每一张黄种人的面孔都遗传了母亲河的颜色。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尽管渡口变了，粮田变了，故乡变了，可遗留在我记忆中的黄河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王长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