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清冷的夜,在乡村的大杂院里,昏暗橙黄的暖灯照亮了我们破旧的家。父亲在忙着抽竹片,竹片是从以前盛橘子的竹筐里一条一条抽出的。
父亲将厚竹片一条一条抽出,然后用长尖刀将竹片劈成一根根竹棍,再把竹棍来回打磨成圆滑的竹签,时常会有竹刺扎进父亲粗糙的手里,他从不当回事,继续来回打磨竹签;我坐在父亲身旁,将红彤彤的山楂一个个穿在竹签上,一串串穿好的山楂,整齐地摆在案板上,旁边的炉火已封,还有余热,炉上温着水壶,我时不时将手捂在上面取暖。看着我们一晚上的成果,再看看父亲,不知生活愁滋味的年纪,我总会枕着幸福入睡。
冬天的早晨,又冷又黑,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时,母亲已起身做饭,高年纪的娃娃要披着满天星辰去读书了。母亲做好饭后,父亲支起大锅,往锅里倒了很多冰糖和水,开始熬糖浆了。这确是一个熟练活,糖浆稀了挂不上,稠了容易糊,所以火候很难掌握,但父亲却总能熬得恰到好处。
糖浆熬好后,只见父亲将一串串山楂拿在手里,在糖浆里滚一遍,让山楂都挂上糖浆,迅速拿出,“啪啪”用力地甩在铁板上,糖浆瞬间四处展开,奇的是再远再细的糖丝也会连在一起,就像飞远的风筝,总也离不开那根细绳的牵绊。等糖浆完全冷却,父亲熟练地用铲子将一串串山楂和铁板分离开,一串串红而通透的糖葫芦就做成了。
每逢集市父亲的糖葫芦总是卖得最好,但他总会留一串给我。冬的寒冷冻得我手脚冰凉,冬天的风吹硬了糖浆,我总会从飞舞的糖丝开始入口,它脆而甜,酸酸的山楂裹着甜甜的糖衣,吃在嘴里,酸甜可口,抹着鼻涕,便满足了我童年的味蕾。
别小看这小小的糖葫芦,他是父亲业余时的“营生”,也因有了它的存在,我们的生活才可以宽裕一些;那时的父亲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下班回来,和母亲支摊卖水果,晚上还要制作糖葫芦,增加一份额外的收入。
风吹动着岁月,就像每年的深秋一样,风来,叶落,不紧不慢的走了三十余年,但父亲的糖葫芦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味蕾。
又是一年深秋来,正值山楂上市时,满车红彤彤的山楂。映着太阳的微光,也暖了起来,商贩极力吆喝着:“又大又甜的山楂,新鲜的山楂……”
我买了些回家给孩子制作糖葫芦。起锅、放冰糖、放水,平底锅渐渐地鼓起白泡泡,糖溶于水了。我抬头,看着夕阳的余晖毫不吝啬地,将它富有的橘红晕给了远处的房子和树。在那红晕旁边,我似乎看见年轻的父亲也在支着大锅熬糖浆,一种莫名的感动深深藏在心里,看着一旁心急的儿子,再看着滚烫的糖浆,爱的传承悄然来临。
秋深了,山楂红透了。 (穆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