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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连天故乡远 难舍亲人情一片

2021-03-05 15:05:58 来源:河北农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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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闯关东的故事,一言难尽。纳兰性德写过一首叫《柳条边》的诗:“处处插篱防绝塞,角端西来画疆界。汉使今行虎落中,秦城合筑龙荒外。龙荒虎落两依然,护得当时饮马泉。若使春风知别苦,不应吹到柳条边。”广义上的东北,原为边塞之地,土堤上栽植柳条,以防他人擅自闯入。

母亲常常念叨的1958年发大水让人后怕,大水一日一日漫上来,连片的庄稼倒伏在水中,房屋倒塌,耕牛、家禽也都顺水而去。接着是连续几年的天灾人祸,于是,青壮年劳力,或只身一人,或拖家带口,再一次踏上闯关东之路,投奔远在东北的亲友,以求活命。而我惟一的舅舅带着大哥,加入了这支逃荒大军。

大哥第一次从东北返回关里故乡时,二哥还在老家。那时,院子里的老椿树还在,大哥带来的有着一根背带的半导体收音机在老屋里响着。快到年关,院子里放着劈好的木柴和树根。侄女小我三岁,扎着长长的辫子,拎着一截长长的树根满院子追着我跑,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小羔,小羔”。其他人在院子里看着笑。母亲总说,大哥走的时候十七岁,啥也不懂的毛孩子,就这样跟着我惟一的舅舅去了东北。

漫长的思念,仅凭鸿雁传书。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已经学会写信,以母亲的口吻,写给大哥,写给舅舅。

舅舅在东北立足后,二哥前去投奔。二哥返乡,也是有一年接近年关的时候,在厨房盘了一铺炕,那时侄女微微刚刚出生。我记得二哥走关东之前的日子,在他的院子里轧棉花,榨油,用碱面点棉油的味道溢满了整个院落。和他年龄相仿的几个男青年,大多结了婚,晚上会打牌到很晚。白天去,会看到满地狼藉:倒在地上的酒瓶子、剥了一桌子的花生壳、吃剩的一截驴大肠包在报纸里。我站在院落里看满满当当的轧花机、弹花机、柴油机和用来生产棉油的锅灶。二哥追随大哥去东北的时候,只给家里留下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和一台缝纫机,这样正值青春的二姐和三姐就可以用缝纫机来制作衣服。二哥回来了,母亲自然是欢喜,忙前忙后,一直张罗到过年后的那个春天。二哥骑着自行车,前面是我,后面是二嫂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微微,又返回了那片极寒极北之地。

我从小就对那片黑土地充满了向往,长大后的那年冬天,我终于踏上了齐齐哈尔的冰天雪地。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立即有骑倒骑驴的车夫围了上来,一张嘴哈出一口白气,很快便烟消云散:“去哪?到谁家?找谁?我拉你,便宜。”

亲人所在的村庄离下车的地方并不远,二哥家租的房子,靠近一条大路;大哥就在二哥家后面,多年不曾修缮的老屋低矮,上面苫着一层乌拉草,一匹老马在偏房里咀嚼稻草,一群鸡鸭在露天的圈里,安静躲在窝里打盹、望天,一群羊也在里面挤着,干巴巴叫了几声便待着再也不动,看雪一片片落下,覆盖了整个院落。齐齐哈尔,在达斡尔族语系中原指“边疆”或“天然牧场”,从字面即可看出地域的辽阔与荒寒;而梅里斯是“有冰的地方”之意,是齐齐哈尔下辖的一个市区。我在信封上很多次写到梅里斯达斡尔族区,却并不知其中含义。这个村落也叫梅里斯,若干个村小组分布在道路两旁。我舅算是我们家族第一个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是我母亲惟一的兄弟,几年前,因为一场疾病将尸骨永远留在了这里。我见过一次舅舅。那年他来我家,有着和母亲仿佛的面容,在听到我跟母亲要五毛钱买本子时,他掏出了五块钱。我有些受宠若惊,就像手里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而今那个给我五块钱的亲人已经埋进了异乡的泥土。

舅舅的骨血还在。即便后来我惟一的表哥也患病死去,我的几个表姐还生活在这座村庄里。二表姐最熟,因为表姐夫的父母都在老家,每到年关时会回来,到我家做客;即使他们不回老家,表姐夫的兄弟也会代替他们来串门。表姐夫的兄弟,一个浪迹各处的修鞋匠,善饮善吹牛,在和其他亲戚坐到一个酒桌上时露了馅儿,脸上挂不住,从此再没登过我家的门。二表姐家在二哥后来置办的一处院落后面,没有院墙,前院种植生活所需的菜蔬,后院种植玉米,养了一群大鹅,在夏天的某日被人挖开土墙全部偷走。四表姐家在大哥家的东面,很小的时候在老家牵着我的手去拜访她的干爹——我们村一个和舅舅同辈分的人,而现在除了因岁月老了几分面容几乎没有改变。三表姐家日子过得相当殷实,表姐夫出外包活儿,家里房屋也盖得体面,就在前几天我们加了微信,正住在昆明儿子家里,因为疫情的原因暂缓回东北。

这是一个家族的血脉,先是舅舅一个人来到这个“有冰的地方”,才有了更多的亲人。虽然后来因为房产的原因几个表姐和大哥二哥之间出现了嫌隙,但毕竟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并不显得太过生分。我在村子里穿梭,以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份在他们中间游走。我在没有任何邀约或者没有任何打算之时,贸然闯入这片陌生的土地,也很尴尬。雪隔三差五落下,风是雪的近亲,时常拍打着窗户。二哥家买来的院子极为破旧,甚至连一截低矮的土墙也没有。我对遥远东北的想象似乎经不起现实的检验。并非他人承诺,只是你自己选择性想象某些美好的事情,没有我惦念的窗明几净的房屋,没有在梦中出现过的草原与河流,甚至没有像样的生活。我从里屋的一铺土炕上醒来,炕洞里的热气已消失殆尽,日常两顿饭食,并不能填饱我的肚皮,只能转移到大哥家混最后一顿。大哥执拗,倔强,从年轻时养成的酗酒习惯从未改变,他在家的地位非常“尊贵”,不喝大碴子粥,也不吃玉米饼子,要白面,要大米,和大嫂分锅而食。几个孩子穿得破旧,成为他发脾气的对象,不是打骂就是吵闹,让他们的性格变得怯懦、忧郁。侄女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拿着树根追着喊我“小羔”的小女孩,变得羞怯退缩,甚至走路时也很少抬头。我在极力复原自己当年的感受,或者企图从中可以找到一些温暖的印象。但没有,有的只是愁苦的面容和破旧的院落,有的只是在风雪飘摇中蹒跚的步履。

这就是我1994年的东北之行。到了2019年冬天,大哥在医院守着患心血管病的儿子,各路亲人纷纷伸出援手,这才顿悟:亲情从来不会被时间冲淡,也不会被地域隔离。

宋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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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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