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村中有一眼井,村外有一方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民们再朴素不过的愿景。有井有田,有袅袅不绝的炊烟,也就有了生命的归宿、厮守的家园,从此男耕女织,繁衍生息,先人的烟火得以延续,家族的血脉生生不息。老井和故乡的其他风物一样,都是古老村庄的见证者,也是悲欢离合的亲历者。老井目睹着村庄的变迁,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也帮着村庄里的人洗去岁月的尘埃,洗去浮华,洗去伤痛,照见一个清晰的明天和一副喜悦的容颜。农人们对老井的敬畏和感恩,是祖祖辈辈骨子里打下的烙印。在豫中平原的乡间,有一个沿袭了千百年的习俗,大年三十和二月初一这两天,家家户户再忙也要把水缸挑得满满当当,按照民间的说法,大年初一和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是“龙王爷”和“井王爷”的“休息日”,不能去井上挑水,怕惊扰了“神灵”休息。
在乡民们的眼中,井是神圣之物,关乎着一村人的生计和尊严,不容亵渎。旧日的乡间,如若有村人干了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龌龊事,或者做了伤风败俗、忤逆不孝的丢人事,德高望重的老族长一声令下,从今往后不准此人再到村中老井去打水。实际上,这是最严厉也是最有效的惩罚措施。试想一下,一天三顿饭,哪一顿饭能离开水啊?不允许那些歹人去打水,就意味着将其逐出村外,最终难逃背井离乡的命运。
老井是慷慨大方的,哪怕是路过的外乡人,也会像亲人一样对待。老井旁的老槐树下是临时歇脚的驿站,赤日炎炎的盛夏,过路的外乡人行走至此,口渴难忍,抬眼看到有人在井台打水,于是便上前讨口水喝,打水人欣然应允。没有取水的器具,过路人便在好心主人的示意下,直接趴在水桶沿上,咕咚咕咚往肚里灌着井拔凉水,待一通牛饮过后,浑身上下的燥热和路途跋涉的劳累顿时踪影全无,直觉神清气爽、周身轻松,一番道谢之后接着赶路。
一眼饱经风霜波澜不惊的老井,是田园风光不可或缺的景致,是古老村庄人丁兴旺的标志,与一村人的命运休戚相关。井沿上的青石被绳索磨出了一道道深痕,像极了满脸沧桑皱纹的耄耋老人,静默地端坐在岁月深处,聆听着“吱吱呀呀”作响的辘轳声,守望着一拨又一拨挑水的农人。 梁永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