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参加过三次高考,才勉强考取了个本科,虽然去了一所心仪的大学、读了一个喜欢的专业,心里总归还是有些阴影的。直到很久以后有消息说马云也考过三次,内心才平静了许多。
1978年高中毕业,我第一次参加高考,毫无悬念地落榜了。下半年,我顺利进入我们学校办的理科复习班,开始了新一年的痛苦复读。复读的人大多是农家子弟,那时大家就着干菜,吃着番薯、六谷饭,每天起早摸黑,拼命读书,人累得精瘦蜡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们这个理科班是从邻近三四个公社高考落榜生中招来的,也有一些老三届的学生,年龄、成绩差异很大,我除了语文、数学保持较好名次外,其他没有任何优势。复习到了1979年春天,校长和一直把我当成儿子一样的班主任(她生了两个如花的女儿)找我和另外两位女同学谈话,意思是我们三位理科肯定考不上,不如改考文科。
当时我们听得都快崩溃了,但是老师说的不无道理。1979年高考,我虽然又落榜了,但是,语文、数学成绩不错,地理居然也考及格了。那年高考时天气更热,考场在另一所学校,只带了简单的洗漱用品和一张旧草席、一个塞满软稻草的枕头。因为没有蚊帐,整晚被满屋乱飞的蚊子叮咬得一点睡意也没有,考试前拼命喝浓茶也不管用,好几次都迷迷糊糊睡着了,监考老师很不情愿地一次次把我摇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1979年10月份,我去了那所被蚊子咬得抓狂的学校的文科班复习。那年冬天异常寒冷,比天气更冷的是我的心情。复习的日子异常清苦寂寞,无形的精神压力、生活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渐渐吃不消了,本来白白胖胖的我瘦得只剩50公斤,体质很差,经常拉肚子。
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右侧的脸部有些僵硬,面部神经绷得紧紧的,刷牙、喝水时,嘴角不自觉地哗哗流出水来,右边的嘴角总有一坨饭菜藏着掖着,眉毛却像僵蚕,一动也动不了。同学老师看到我“面目狰狞”,善意地提醒我到医院去看看。男生是没有小镜子的,只是觉得脸部神经东拉西扯,时不时有电流通过的感觉,麻麻的很不自在,不过我也不当一回事,慢慢干熬着。有内行人说我得的是“歪嘴风”,说是被吹了“毒风”。后来我才知道,“歪嘴风”书面语叫面瘫,其实是免疫功能下降了。
有天夜里,天寒地冻的,我肚子拉得更厉害了,一整夜披着舅舅送我的旧大衣,顶着刺骨的寒风一次次去厕所解手,蹲了半天只拉点泡沫样的污物出来,一回到寝室肚子又波涛汹涌。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10多次,整个肠子都要拉出来似的,头上又冒出许多冷汗来,人虚脱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力气,仿佛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心里都会打个大大的寒战。
第二天,我只好请假回家了。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路走,一路拉,每次事毕后,摘点大而厚的柴叶刮一下,屁眼火辣辣的痛,后来竟擦出丝丝鲜血来了。走在山路上,人像一个丢了魂的“游鬼”。
跌跌撞撞走了十多里山路总算回到了家,我整个人都瘫倒了。老爸赶忙把我拉到公社卫生院。拉肚子很快治好了,但面瘫不太好治。
得了病后我心里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这辈子可能连老婆都娶不到了,还要痴想做什么大学生?从此书也没有心思读了,跟着我妈东奔西走,病急乱投医,针灸、电疗、热敷、放血,断断续续治疗了好几个月。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期,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病竟莫名其妙慢慢好起来了,人也一点点恢复了元气,我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治疗起了作用。我又默默地回到学校复习了。因休学几个月,我与其他同学的差距拉得更大了,我只好拖着羸弱的身体恶补历史、地理。那时,我住到了一个堂兄家一间放木料的空房里,周围空无一人。初中毕业的堂兄已接了其父的班在医院工作了,住在单位的时间多。我常常一个人,半夜三更把历史、地理书背得天昏地暗。好几个深夜,有人路过,听到动静,探头探脑地开门进来,还以为冷屋里住着个疯子。
夜自修结束后,学校很快要熄灯,住校的同学常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或在昏暗的路灯下眯着眼睛看书,有个同学因晚自习后长时间坐在厕所里看书,弄得精神严重衰弱,最后总算考上了却因身体原因被淘汰了。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坐在明晃晃的电灯下复习,这是当年最大的幸福。
1980年的高考,我终于“范进中举”,上了本科线。那天,远在县城的舅舅第一时间得知我考上大学的喜讯后,立马打电话告诉在火车站工作的一位老朋友,舅舅的朋友不敢怠慢,骑上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前来报喜。我们全家都以为听错了,我爸我妈更是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手足无措,呆呆的只会说一句话:“会不会搞错?会不会搞错?”愣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要好好烧碗“糖氽蛋”犒劳犒劳这个报喜人。 陈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