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移动版，省流量，体验好当我再一次回到这片土地，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便从心底蔓延开来，微风拂面，柳枝新发，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月季花香。车刚刚拐过村口，就已经远远地看见老屋立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住在屋子里的人从外婆变成了舅舅和妗子，这座老房子的样子却同我记忆中的并无差别。
午饭过后，舅舅安顿我先在房间休息。这个房间是由外婆的老厨房改的，老厨房很大，南边一间盘着灶台，中间一间摆放有八仙桌和条几；北边一间有一张带着顶的榻床，外婆就住在这张榻床上。后来孩子们长大，或外出求学，或外出工作，厨房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再后来，在外爷去世的第十个年头，外婆也撒手西去，以前热热闹闹的大厨房一下子冷清起来，于是舅舅便扒掉灶台改成了套间卧室，留给已经出嫁的表妹回娘家时候住。
我躺在床上，回忆着儿时我和表弟们无数次伸着头挤在灶台的锅旁；回忆着我头碰到八仙桌后嚎啕大哭，外婆拿着扫帚打八仙桌的场景……
我躺在那里，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外婆的脚步声，还似从前一样，我在屋子里睡懒觉，而外婆已经开始准备一天的饭食。我贪恋梦中熟悉的感觉，不愿醒来，似乎河水可以回头，而时间可以往复。
小时候，每个寒暑假都在外婆家度过。依稀记得同表弟表妹们玩闹的地方就是厨房后面的小山坡，我同他们无数次地爬上不高的土坡，然后拿着用竹子和铁丝做成的推棍，推着铁环疯跑下去。如此简单的游戏便可以玩上一个上午，然后带着一身的泥土回到院子，妈妈同外婆总是一边嗔怪着一边从水井里压水，为我洗衣服。
儿时的乡下，冬天总是很冷，早上还没睡醒，就已经闻到烧柴火的烟味。外婆总是很早起床，在一家人还在睡梦中时便把大厨房烧热。我光着身子就要去抠窗户上的冰块。窗户上蒙着一层塑料布。白天屋子里面烧过柴火后，室内的水蒸气便会在窗前的塑料布上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夜里冷凝成水滴结成冰，而我的乐趣就是把那一层薄冰一点点地抠下来。
如今，物是人非。童年的记忆如此美好，我却早已进入不惑之年。当年一起田野间疯跑的伙伴不知去了哪里，表弟们已经娶妻生子做起生意，再见面时，也只能生疏而故作熟稔地闲谈。
外婆在世时总是喜欢给我讲她年轻时的故事，那时的她们如何玩闹，如何对着路的尽头充满着模糊的，道不明的期望。那时条件艰苦，孩子早早便当起了家，外婆很小的时候，便在她的父母出去种田时，准备一家的饭食。外婆是一家的老大，还要照看家里的弟妹，一天就在忙碌中过去。也许她曾有过模糊的期待，期待可以有另一种生活，可是生活太过艰辛，努力过活便已经耗尽所有力气，她还未明了这期待便已扛起生活的重担。
其实这一生，第一次理解“死别”这一个词便是外婆去世。一路奔丧，还是那个熟悉的村口，车子刚刚拐过，便已经看见屋前架起的灵棚。那天，外婆躺在堂屋，我却躲进大厨房哭。出殡的那天早上下着雨，眼前这一方不大的土地，数载寒来暑往，日出日落，她所经历过的时光逐渐远去。
外婆的梦想被我延续了。20世纪80年代初，父亲当兵复员，而我也得以在城里读书，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王育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