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老妈当女儿养

临近中午，87岁的老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酣睡，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碎花毛巾被。我在厨房里忙碌，准备母女俩的午饭。我不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目光温柔，像多情的蝴蝶落在她的身上。老妈睡得很熟，如果不是被岁月祝福过的满头银丝和满脸皱纹，那恬静、安祥的面容，分明就是一个小姑娘。

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我相信，我小的时候，一定在老妈的身边，在她奶水香溢的温暖怀抱里，也曾如此安宁、踏实、甜美的酣睡过。而老妈的目光一定脉脉含情，温柔地注视着我，久久不曾挪移。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人类之所以能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全在于有这样的美好情感濡养滋润！

自从两年前父亲离开我们，老妈一度陷入孤独自卑的泥潭。她经常坐在沙发的一角，垂着头，一言不发，别人说什么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发呆。她还对我说，你爸走了，我也没家了，成了没根的沙蓬。我心中一酸，拼命忍住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嗔怪道：“妈，您咋这么糊涂，过去你的家就是我们的家，现在孩子们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去谁家就去谁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听我这样说，老妈的脸上才少了一些哀戚之色，多了一丝欣悦之意。

放暑假后，我把老妈从老家接了过来。每天早上，老妈醒来后睁着眼躺在床上不动。我就催促道，老太太别恋床了，出去走走吧。老妈噘着嘴有些不情愿，但在我的“威逼”下，还是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去小区的小广场散步。这样坚持了23天后，就不用我再督促了。每天上午，我边看书边陪老妈说话。说得多了，我就说，去喝口水润润嗓子吧，水给您晾好了。坐得久了，我催促她，起来走走吧，活动活动腿脚。吃过晚饭后，老公要去洗碗，我说让老太太去洗吧，活动活动手指。安爸有些生气，冲我直瞪眼，我说老人家在我这里，我要对她的健康负责。

有时候，老妈说话不对，我也批评她，一本正经地给她讲道理。安在一旁撇着嘴笑，不以为然地说，姥姥那样老了，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你真是徒费唇舌。我瞪他一眼，你都读书读到硕士了，怎么这样没见识呢？朝闻道，夕死可矣。姥姥是要活到100岁的，十多年的时间难道就这么错下去吗？我希望老人家出去跟别人聊天，能被别人夸赞“这老太太见识不凡，说话有水平哩”。安羞愧，讪讪地走开了。

有一天，老妈说头发长了，有些戳脖子了。我说咱们去理发店吧。老妈说这么大岁数了，不花那个钱，你给剪就行了。我抄起剪刀就剪了起来，其实我向来是个笨手拙脚的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天我给老妈剪得出奇得好。老妈站在镜子前，转动脖子，左照照，右照照，喜滋滋的。我大声说：“爱美的老娘，过几天我带您去百货大楼，买几件漂亮的衣服，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妈咧着嘴大笑了起来，皱纹丛生的脸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花朵。

想来，母女一场是世界上最温暖最美好的缘分。多年前，我欢绕于老妈膝下，无忧无虑，甘之如饴。而今，我把老妈当女儿养，温柔地陪伴她，精心地照顾她，让她安然自适，颐养天年。于我而言，是报恩，更是修行。（张燕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