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糖

“毛师傅袅糖，一块钱一棍。毛师傅袅糖，一块钱一棍……”街边流动摊上小喇叭的录音在反复吆喝，循着声音搜寻，终于，目光聚焦处，我又看到了儿时的袅糖。

袅糖，应该就是熬制出来的糖浆，黏黏稠稠的，焦黄色，有微苦的甜，能拉很长很长的丝，用两根木棍袅上一团，一拉一扯之间，从这根棍上绕到那根棍上。

关于袅糖的记忆，是村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长年累月的好像就只穿着哪一套衣服，袖口处蹭上袅糖的痕迹处，被磨得明明晃晃很是脏。据说是因为穷，媳妇带着孩子改嫁了。迫于生计，他便靠卖点孩子们爱吃的小东西养活自己。

他推着一个木轮的小推车，车上铺着几层化肥袋，袋子上面凌乱摆放着一堆各种各样的糖和瓜子。他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走村串巷的时候，人多处便开始吆喝着“瓜子、糖瓜，拽糖、袅糖……”

拨浪鼓随着他那低哑的嗓音响起来，一伙伙的孩子们，便蜂拥而来，围着他的小推车叽叽喳喳开始琢磨着手里的几分钱够买点啥吃。

他的车上有瓜子、钉尖糖、小糖人、糖瓜、拽糖、米花糖、酥糖棍……还有一种酸枣面，是论斤卖给大人的，能起消食的作用，小孩子都不爱吃哪个，也没有那么多钱去买。

钉尖糖、糖瓜、小糖人大点的要五分钱一块，小点的二分钱，米花糖和酥糖棍也是五分钱，拽糖贵点，要一毛钱一块，瓜子啊，也是一毛钱一小袋。这些东西好吃，但几下就能吃完，算算手里也就几分一毛钱的零花钱，不禁吃的东西注定成为不了孩子们的偏爱。

无可争议，最受欢迎的是老人放在车子中间的一大盆袅糖。老人五分钱或者一毛钱都卖，当孩子们递过来钱的时候，他便挽起袖子，从一边车辕边上的布袋子里拿起他一早剪好的棉柴秆，对折一下，撇干净边上的毛毛，然后，小心翼翼地伸进袅糖盆里，用棍子戳起一点，再慢慢往上边拉边袅，等他看着那一团值五分或者一毛的时候，就停住棍子，折在一起递给买袅糖的孩子。

“袅糖没爹，越袅越多。袅糖没娘，越袅越长……”拿着袅糖的孩子，找个空地或者在别人家的门筒里，一边嘟囔着一边袅。袅糖拉长再绕回去，再拉长再绕回来，袅的时间长了，糖丝开始发白，馋嘴的孩子伸出舌头，咬上一小口，还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袅糖一点都没少。

冬天的时候，袅糖受冷会凝结，袅累了的孩子们就在墙上找个孔，把袅糖棍子插在墙上，开始想去一边跳绳。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你刚才吃了一口，你的比我的少！”俩小丫头怕一会拿错了对方的袅糖，细心地做好记号。

玩累了也该回家吃饭了，大多的孩子会把袅一晌不舍得的吃的袅糖一口放嘴里。也有家里不宽裕的孩子，父母给的零花钱少不舍得吃，回家吃饭的时候，把袅糖插在墙上怕流下去，便把那团袅糖放在面缸里。等吃饱饭再去拿出来袅的时候，搀和了面粉的袅糖，已经不容易融在一起，别别扭扭地袅起来更加小心翼翼。

年少的孩子爱搭伙去集上买文具，那时候基本都没交通工具，偶尔谁家有辆自行车，娇养得跟个宝贝，大人还生怕弄坏了，更是不舍得让毛孩子骑！一帮孩子们想去哪里，全靠步行。走得慢，也没意思，反正买文具谁家大人都会多给上一两毛，买上一棍袅糖，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比赛着袅糖谁袅得白，谁袅得长，谁袅得多？这下有了乐趣，谁最多了，谁就会轻轻地对着自己那团袅糖咬上一小口，然后继续比。于是，等最后到了城里，每个人手里的袅糖都已所剩无几。

那时的家里也不富裕，文具都是姐姐们给准备的，不用操心。但我的星期天，也要陪我的小伙伴们去赶集。每当我吵闹着要去赶集的时候，娘总是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瞅我几眼说：“你去城里干啥啊？一帮小孩子万一走丢了，去哪里找你呀？”我傻笑着，然后接过娘给的两三毛钱，娘在后边扯着嗓子喊：“你买了糖，记得给别人分点！”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后边娘叹息着说傻闺女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要买袅糖吗？”卖袅糖的人喊了一嗓子。我回过神来，却原来在小摊前发了一会呆。“嗯，给我来一棍！”递给买袅糖的师傅一块钱，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四十多岁的我，肆无忌惮地袅着袅糖。

“老姨，老姨！”迎面朋友的丫头看到我大声地叫着，递给她袅糖，小丫头咬了一口：”老姨，这个不好吃，我不吃！“，随手把袅糖扔进了垃圾桶里！

是呀，现在的生活很甜，那时候孩子们的最爱早已被现在的孩子弃之敝履。

眼中泪光闪烁，嗯，娘，我现在过得很好，可您去了哪里？（邯郸市鸡泽县 于丽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