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位于新沭河下游的黄河入海口。2500年前,孔子登山望海时故乡还是夹在两座高山中间浊浪滔天的茫茫大海。400多年前,吴承恩写《西游记》时这里已是潮间带滩涂,有陆地呈现,自那时起就有了人类活动的踪迹。千百年来,黄河每年挟带着大量的泥沙经新沭河入海,由此形成了面积巨大的冲击平原,成了陆地。人类便在此活动栖息,不断繁衍。
故乡最近的边界距离黄海防浪堤坝只有50米,和盐场仅隔一条排洪河相望。它犹如一颗黄海千里海岸线上的耀眼珍珠,翔实地记录着黄海的潮起潮落、渔民们耕海牧渔迎风斩浪的凶险、盐工们煮海为盐战天斗地的辛酸,以及农民们早出晚归风餐露宿的辛苦。
小小村落三面环水,一面依山而存。山灵水秀,四季分明,是典型的“鱼米之乡”。一座拱桥横跨烧香河、运盐河、排淡河,三条河水浪淘沙,静静地流淌,从未停息。村庄田野里数不清的引水沟渠、排洪沟贯穿其中。阡陌交通,咫尺往来可舟可车,亦有乡间小径幽幽地通往垄上、通往青纱帐、通往芦苇荡,通向外面的世界。
熟悉的村落里,藏着无比温馨的时光。忆忆里时常浮现出乡亲们那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拉家常的,端着饭碗边吃饭边串门子的……乡亲们脸上露出的永远是最质朴、最温和的神采。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故乡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一条狭长的土路上,停留在那些往事上——随母亲去村外的田地里干农活,因路途较远,中午不能赶回家吃饭,只能啃玉米面饼,喝用87式军用水壶盛着的温开水。
老屋已经拆迁,但在我的心里它是一尊永恒的雕像。村庄有明镜般湛蓝的天空,有绚烂多姿的花海。年少的我们在这里游泳、钓鱼、捉虾、打猪菜,如今,那沟渠、河道、池塘依然在,只是当年那群玩耍的孩童们却都已人到中年。
依山傍水,临近黄海,肩比盐田,面积巨大的潮间带湿地滩涂环绕半个村庄。滩涂,被学者誉为这个星球上的天然氧吧,是地球之肺,更是各种植物、水生物、小动物和鸟类栖息的天堂。
百里盐场的万亩滩涂上,春天草色青青,夏天生机盎然,秋天蒹葭苍苍,冬天满眼北国风光。
最美丽的景色是秋天。秋天里,海英草变红。红褐色的海英草似那巨大的红地毯覆盖在滩涂上,白色的长腿鹤点缀其中,空中还有白鹭和海鸥相伴加盟,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落在红色的海英草上。特别是“烧晚霞”时,万顷霞光洒向红色的滩涂,晚霞与飞鸟齐飞,海英草和满天的彩霞连成一片,天地合一,浑然一色。伴随着鸟儿特有的鸣叫声,如诗如画,这是属于故乡的一大奇观。
黄海里咸腥味阵阵的海风掠过滩涂、掠过滩涂上的盐蒿、蒹葭、海英草,掠过盐田、掠过农田飘散进了村庄。这海风成了金滩银滩上盐工们晒制海晶盐的天然催化剂和添加剂,只有在此种环境下晒制结晶的纯天然海晶盐才有大海的味道。
滩涂上有数不清的鸟类,麻雀、鸿雁、猫头鹰等司空见惯,勺嘴鹬、小青脚鹬、大滨鹬、大杓鹬,黑翅长脚鹬、震旦雀等世界珍稀鸟类也在此栖息。南来北往的百万候鸟,在此栖息、繁衍、迁徙,潮间带滩涂湿地上的亿万生灵,构成了湿地上的精灵。
村外山角下蒲菜塘边的那口老井和村庄之间的小路上,不论清晨还是傍晚,永远响着那桑木扁担吱扭吱扭的声音。老井向南的涧沟里,永远回响着母亲捣衣的声音。涧沟两边的矮树上、石坡上、桂花树上,永远晾晒有五颜六色的衣裤。冬天里,母亲用冻得红肿的双手,将一个又一个日子洗涮干净。
一年四季,水井边、涧沟边、庄稼地、灶台上、煤油灯下,见证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母亲宽大的脚板踏出了生活的节奏,也踏出了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如今,故乡整体拆迁了,我的乡愁将于何处寄托? 杨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