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妹三个,我是老二。妹妹出生时,姐姐已经上学了,我自然就成了帮母亲照顾妹妹的“小保姆”,为此还差点失去上学的机会。直到10岁那年,经父亲“恩准”,我才踏进了校门。尽管那时村小学破败不堪,但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村里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不能上学的大有人在。
为了让父母对我另眼相看,我平时更听话懂事,尤其在学习方面非常上进,但重男轻女的父母无动于衷,他们的口头禅是:“黄毛丫头,上啥学哩!最后还不是成外人!”这些世俗偏见,在无声无息地影响着我的身心健康。
我初中还未毕业时,父亲就已经给我物色婆家了,说给老二寻个脑上的婆家就算了,那里地多,别说吃喝不愁,就连人家那草垛也大……很快,父亲便找媒婆来家里说媒,这对还想继续上高中的我来说,简直不能容忍,起初还明着和他对着干,但无济于事,后来只能暗里较劲——生闷气,不顺他意行事罢了。
永远也忘不了初中毕业后的那年秋季开学日,一早我心情非常糟,但在信息闭塞的村庄里,即便你的内心世界如何翻江倒海,也终究得独自承受,假装成没事人一样,跟着父母去割田,心想只能走一步说一步。正当我背起镰刀兜和父母出门时, 我的同桌兼好友红气喘吁吁地来找我了,说让我跟她做伴到一中走一趟,我以为父亲会一口回绝,没想到父亲竟然同意了,大概他也不忍看我那可怜样吧!说快去快回,不过上高中的心你再别想。父 亲的这句话当时听得我脑中嗡嗡作响。
一中比乡上中学要大出好多倍,校园宽敞整洁,硕大的杨树下聚集着一群又一群的男女学生,在谈天说地。秋日的阳光映得女孩子身上的衣服就像花园内的鲜花一样好看,可他们朝气蓬勃的笑脸比那花儿还要美丽,而这一切从此与我无缘!我想早早回家,但又有些不舍,就机械地陪着两位好友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再帮着她们打扫宿舍等等,不知不觉已耗费了半天时间,赶紧又踏着自行车逆风而上——回家,脑子全是父母在酷热的麦田里挥镰劳作的场面,因为我从小干这些农活,深知其中的不易,于是加紧了蹬车的速度。
其实,那时田还没有大面积成熟,一些已经黄了的边边角角,晌午过后没多久就被父母和姐姐割完了,等我急急忙忙赶回家时,他们已经回家了。父亲半蹲在院中洗头。我放好自行车顾不上擦把汗,大气也不敢出,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赶紧跑到厨房拎起菜盆到菜园中拔菜,心想我这等于是玩了一天,回到家应当赶紧给刚劳作回来的家人做顿饭。这时父亲开始喋喋不休地责怪我没有早点回家。说实在的,我家还没到不起学的程度,仅仅就因为我是女孩子,这不公平啊!于是顶了父亲几句。正在洗漱的父亲闻言勃然大怒……
上学梦碎,我只好嫁人了。婚后,我除了种地,还搞些副业,比如春夏之交和丈夫开着手扶拖拉机到远近各村贩卖毛葱,秋末冬初又捣腾大白菜……总之,我们的小买卖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着。
不久之后镇上旧房改造,我们家也盖起了新房,还有了铺面,从低矮破旧、老鼠成灾的小平房搬到了两层小楼房里,生活的各个方面也有了大的起色。之前的好几个冬季,我带着年幼的孩子在路边摆摊卖过碗盏,但辛苦一天只能挣二三十块,娘俩的脸蛋冻得跟茄子似的。大概有人起了怜悯之心,又不好明着“施舍”。记得一天午后,一个陌生男人来到摊前说看好了一种碗,先放二十块钱的押金,等他到东门桥那里办完事后就来取。当时我未曾刻意去记他的长相,只记得个子高高的。可是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那个人来取碗。溜溜地等了三年,直到路边的摊位向后移到了房子里,再也没看见过那个人。今天我只能理解为他当时实在看不下去我们娘儿俩的寒酸样,才出手相助了一下。
自从有了铺面后,我不再受风吹日晒的苦了,还当起了所谓的“小老板”。嘿!这样的日子过得还真是快。转眼就是几年过去,孩子大了,眼看就要上初中了,为了让他受到更好的教育,我家也在县城买了房。虽然房子不大,但够一家人居住,但这已让当时很多人家羡慕了。
如今,庄稼人到县城买房居住不再是稀罕事,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大人手心里的宝。即使是偏远山区,也很少有我小时候那种“重男轻女”的现象。家长们生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早早地就把孩子送进了幼儿园。(邢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