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脱缰烈马,气温一路狂跌,在彻骨的寒冷里,我所怀想和憧憬的,是昔日破旧教室里土火炉中的熊熊炉火。
那时的冬天冷得早,土坯垒就的教室里像冰窖,缺乏冬衣的我们个个冻得缩着脖子,袖着双手。
于是,我们天天盼老师点炉子。可是老师不着急,尽管他也冷得不住地搓手。
我们盼了一天又一天,一直盼到快冬至了,老师才开始行动,但不是生炉子,而是摊煤饼。他先按一定比例将煤粉和黄土调匀,然后围成特别圆的一个煤圈儿,再往圈里倒水,待煤被洇得差不多,再和成柔软的黑泥,然后一锨一锨均匀等距置于向阳的墙根下,最后用泥板抹成表面光滑的圆饼。老师摊好了煤饼,总会唬起脸警告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不许上煤饼子这儿玩耍,如果踩坏了煤饼,今冬就不生炉子!男生们怕老师,可附近几只调皮的小山羊羔子不怕,它们经常结伴跑到半干的煤饼上蹦跶,将漂亮的煤饼子糟蹋成一个麻子脸方才作罢。
好不容易煤饼子干透了,天也数了九,老师才决定点火生炉子。
要生炉子了,要有红红的火苗烤我们冰凉的小手了,我们那个高兴啊!一个个小嘴咧得跟朵花似的。这个时候,慈爱的老师又发话了:生炉子得有引火,你们明天早晨每人捎十个棒子轴来吧。
第二天早晨,大家早早地就带着棒子轴来到学校,又大又长的棒子轴在讲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这么多的棒子轴生一次炉火是用不了的,老师数出一大部分码到教室后面的角落,就开始生炉子。
我们的土炉子没有烟囱,老师将几个棒子轴塞进炉膛里点燃,炉口上立即冒出浓烟。老师拿把扇子在炉子脚下的通风口一扇,呼地一声,炉膛里蹿起一尺多高的火苗。老师放下扇子,侧着身体,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往火苗里扔棒子轴,随着棒子轴的增多,那火苗也越烧越旺,老师看看差不多了,就用一根拇指粗的铁棍将圆圆的煤饼子敲成碎块,然后一块一块扔进火炉中。熊熊的火苗遭到煤饼子的压迫,势头弱了一些,炉膛里又开始冒出滚滚浓烟,这时候,老师将围观他生炉子的同学都撵到冷嗖嗖的院子里,他自己则守住门口,时不时地抬头观察从门窗蹿出的浓烟。待浓烟变成轻飘飘的丝丝缕缕,老师才招呼冻得呲牙咧嘴的我们进教室,此时,煤饼子在炉膛里愉快地燃烧着,时不时地还会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炉子是点着了,但教室里并暖和不了多少。燃烧的煤饼子在散发热量的同时还伴着一股股呛鼻子的气味,老师怕出意外,常常将教室门窗打开。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高兴的。下课后,同学们争着到火炉旁烤手,这时候,老师又着急了,他将脑袋挤在一起的我们一个个扒拉到一边说: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别烫着!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们还舍不得那一膛子炉火,一个个流着清鼻涕看老师封炉子。这时,老师一般是不撵我们的,他先用那根铁棍将炉火往下戳一戳,然后蓄上满满一膛子煤饼块儿,再铲两锨煤,掺上些黄土,加水拌匀,铲起来摊到炉面上,最后拿那根铁棍在炉口正中处捅一个圆眼儿,封炉工作才算告竣。忙完这一切,老师朝我们拍拍双手,说:“别看了,别看了,快回家写作业去!”第二天早晨,炉面上的新煤饼早干透了,老师小心翼翼地将它铲下,待一膛煤饼烧得差不多时,便让它们去完成下一膛的接力。
现在,农村学校都用上了电供暖,农村居民都用上了方便干净的天然气,昔日那艰苦的供暖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永别了,冬天里那红红的炉火! (崔治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