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缝纫机

上周末回乡下老家，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哒哒、哒哒哒”的声音，这种声音熟悉而亲切。我悄悄进屋，看着母亲的侧影，坐在缝纫机前的母亲，已经戴上了老花镜，母亲低着头，背已不像以前那样直了，微微向前弯曲。看着母亲在缝纫机前变得有些笨拙的动作，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曾经的一幕幕瞬间浮现在眼前。

我是伴着“哒哒、哒哒哒”的缝纫机声长大的。母亲的这台东方红牌缝纫机买于1975年，是母亲东借西借凑够120元钱买来的，缝纫机在搬进家门的一瞬间，母亲的脸上洋溢出幸福快乐的笑容。那年我正好两岁。母亲买来缝纫机后，由于不会用，母亲就抱着我到六里之外的公社裁缝铺去学习。母亲早出晚归，整整学了一个月，母亲心灵手巧，掌握了基本的操作要领，也能做出一些特别简单的衣服。

那时候做衣服要有衣服样，母亲就从大队部里找来旧报纸，用荞麦面煮成糊糊，然后把报纸一层一层地粘在一起，晾干后也就变成了硬纸壳，最后再把它剪成大小不一的衣服样，挂在墙上，谁要是来做衣服，就要根据你的身高选取衣服样，然后比着衣服样对布进行裁剪，再做成衣服，衣服样成了母亲做衣服不可或缺的宝贝。

母亲的这台缝纫机是全村最早的一台，在当时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奢侈品”。母亲的第一件衣服是给父亲做的，因为刚刚学会，做起来显得有些吃力，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做成了，父亲穿在身上，虽然不是很合身，但穿着爱人做的衣服，心里却暖暖的。后来，街坊邻居需要做衣服的时候，都会来找母亲，当时做一件褂子一元钱，一条裤子五角钱，母亲白天还要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做衣服的活儿很多时候是母亲在晚上伴随着昏黄的煤油灯来完成的，靠着勤劳和聪慧，母亲让我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吃穿用度宽裕起来，日子不再那么紧紧巴巴了。我每天晚上几乎都能看到母亲在缝纫机前穿针引线忙碌的身影, 母亲踩动缝纫机的声音如同一曲温馨祥和的音乐，伴我进入梦乡。

我升入初中后，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也好了些，很多人都去买现成的衣服，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母亲的缝纫机“哒哒、哒哒哒”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那时，乡里有个人开了个服装店，专门做衣服卖，母亲便从他那里把裁剪好的衣服料拿回来，做成成品后再给送回去。每到周末，拿料子送衣服的活都包在了我的身上，母亲把衣服包好，放在我的肩上，我背着衣服送到六里之外的服装店，再背上新的料子走回来。母亲看到我累的气喘吁吁的样子，总会赏我块八角的，让我去买个烧饼犒劳犒劳自己。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电动缝纫机陆续登场，商场里款式新颖的时装琳琅满目，“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消费观早已成为历史，曾作为家庭必需品的老式缝纫机也成为遥远的回忆。不过，家里人的衣服偶尔需要缝补的时候，母亲依然会启动它。如今，母亲已经年近七旬，眼睛也花了，可她有时还在缝纫机前忙碌着。那“哒哒、哒哒哒”的声音见证了我的成长历程，记录着时代变迁，诉说着母亲的辛劳与付出。这台缝纫机承载了太多的记忆，那“哒哒、哒哒哒”的声音是母爱的声音，也是唤醒那个时代回忆的声音。（刘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