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柔柔地吹过脸颊,有些微寒,我站在巷口目送他!
我是怕风的,因为泪管不通,风一来,我就会泪流满面。无论春夏秋冬,我出门的时候,都会像包粽子似的将脸那巴掌大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武装得密不透风。尽管这样,有时候风还是很调皮地从侧面钻进来,将我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三月里的风大,母亲生我时好端端的竟然产前风了,很多人吓傻了,在那个医疗设备落伍的农村,哪有什么救命药啊。爹迎着初春的风,为了保我们母女平安,跑到村头的树林找艾草。早先家族的太爷爷是先生,爹多少听太爷爷说过,艾叶可以祛风,所以他费劲儿找了好多艾叶,娘和我享受了最高的待遇,至今,娘依然有个“月子病”。我想,我怕风的病,跟娘脱不了干系!
炎炎夏日,烈日炙烤着大地,娘依然穿着长衣长裤,怕风招惹她。打场是大活儿,所以都有爹包办,爹搭了块儿毛巾,风风火火从屋里走出来,拿着木锨,去场上等风来,他黑黝黝的脊梁,被太阳晒得更黑,在太阳底下不干活就有中暑的感觉,可爹压得住风,压得住热,借着一缕薄风将麦子上扬,被风吹散的麦子,好赖散开了,等完全扬一遍,天已经黑了。爹扛着劳动工具回家,身上的背心搭在肩膀,毛巾裹在头顶,像极了五十年代朴实的农村老汉。他笑眯眯地盯着我:“走,跟爹喝瓶冰镇汽水!”我按捺不住馋嘴就随他去了,他坐在小卖铺旁边的小板凳上,让老板拿了一瓶五毛钱的汽水,他的牙齿很锋利,轻轻一咬,瓶盖开了,我从他黑乎乎的大手里接过那瓶汽水,咕咚喝了一口,这时风来了,吹得很急,也很猛,凉气顺着我的鼻孔往里灌,有种喘不过气儿来的感觉。轮到爹喝汽水时,他若无其事,多大的风他都能降得住,再怎么吹,他照喝不误。我不得不佩服爹,他是我心里的英雄。
长大工作后,下班回家,路上遇到狂风,紧接着电闪雷鸣,眼看雨就要来了,我可吓得不轻。当时我已经是个二十来岁的丫头了,在父母的臂膀下呵护惯了,遇到些事还真招架不住,我躲也不是,走也不是,车子被风吹得逆行,我怕了,可是我能喊谁?又有谁会出手帮忙?我双眼迷离,我真正地感觉到风的威力,无法反驳,无法抵御……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我如同孤独的夜灯,在无定向地漂泊,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迎面传来,望真切了,是爹!我的心腾一下子平稳了,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爹喊:“你咋来了?”爹将自行车从我手里接过,呵呵一笑:“傻丫头,爹知道你怕风,不来接你还不把你吓哭!”我如同三岁的孩子,扯着爹的衣服,坐在后座上,爹卖力地蹬着车,如同牛一般的力气,将车蹬开了,风如同吹哨的士兵,将我的头发掀得凌乱,将我的意志全部打垮。我坐在后面,担心爹的力气不足,可爹一路上话很少,累得不轻,隔着风我都能辨出他的喘气声,在那个不平常的遭天气里,我和爹走了一段有风的路,如今,依然清晰可见。
就在这个春天,春风柔柔地吹来,没把我的眼睛吹疼,没把我的泪水吹来,可能我真的降住了风,爹却走了,带着如风一样干练的性子走了。在他的字典里,他经常说:只有经历过风的孩子才能长大,如今我真的接受了风。我还打算给他讲讲在生活中、在事业上遇到的大风,告诉爹,我都挺过来了!不信你看,我还通过自己的努力评上了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还有中小学高级教师,只是,我还没跟爹分享那个有风的过程……
老家的门前停放着一口红色的棺木,我是踩着失落的春风来的,那个如风一样强大的父亲,还是被风带走了,走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风。
如今风还在,可是陪我在风里行走的人再也找不见了,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喊爹了!
邯郸市临漳县柏鹤学区 王会敏